他也是我的老師

　　作者：李民增

　　家中積的舊報紙越來越多，打電話讓一位收舊老人來拿。

　　中午時分，老人來了，見面嚇我一跳。

　　四十年前，我在他家所在村附近的一處中學(xué)教過書。當時沒與他打過交道，不認識。去年我搬家到現(xiàn)在的小區(qū)后，他常在這個小區(qū)收廢舊物品。住戶都是他的老主顧。有一次來我家收廢紙箱時聊了幾句，才知跟他是老鄉(xiāng)。以后又打過幾次交道，就熟了。為了聯(lián)系方便，還特意留了他的電話號碼。

　　多日未見，他老了很多。一臉的疲憊，氣色很不好。皺紋明顯加深。花白頭發(fā)支棱著，好久沒理，看樣子也沒洗。大熱的天，穿一身黑色粗布衣，不知是有病怕冷，還是沒單衣可換。臟兮兮的。估計往水里一放，就能把水弄渾。樣子很讓人同情。

　　我問他怎么好久不見，他告訴我，生了一場大病，昨天剛出院，今天出來掙兩毛。

　　“什么病?”“肺氣腫。”“好了嗎?”“這病好不了。”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。

　　“沒好利索怎么就出院?”“不能盡住院哎，住不起。出來吃藥。”“不是有醫(yī)保啊?”“自己也得拿一部分?；艘蝗f多!”聽口氣，一萬對他來說，是天文數(shù)字。

　　“沒兒啊?”“有。”“不管啊?”“怎么管?他自己還顧不上哩!”“他干么?”“送外賣。一個月掙不了多少。”“有媳婦嗎?”“有，帶孩子住娘家。”“你這有病他得伺候哎?”“不敢耽誤掙錢，抽空到醫(yī)院里看看。”“你老伴呢?”“沒老伴。”

　　我不忍心再問了。他才62歲(我問過他)，不管什么原因，老伴離去都是讓他傷心的事，我再問，等于往他傷口上撒鹽。不光沒再問，而且在沙發(fā)上坐不住了，連忙站起來幫他裝袋子。收拾完后，我彎腰往一邊提，他趕快阻止：“我來吧!干這你不勝我。”言外之意，你是文化人，說說，寫寫我不如你，干活下力氣的事我比你強。他知道我是老師，當過校長。客氣之中，流露出幾分尊重。

　　他帶著秤，自己稱不方便，讓我?guī)退б幌?。我誠心誠意地說：“別稱了，你拿走就行。”真的不好意思收他的錢。他執(zhí)意要稱，我堅決不要，他臉一嗔，不高興了：“你不要錢，以后我就不能來了。等于砸我的飯碗。”我只好依他。他還像以前一樣，稱高高的。

　　“33斤多，算34斤吧。”分量多算，錢也多算，“該13塊6，給你14吧。”

　　說著遞給我15元錢：“找給我一塊。”認認真真，一絲不茍!

　　在這樣困窘的情況下，老人仍能堅守職業(yè)道德，難能可貴。比起某些故意夸大困難，不擇手段尋求救助的人來，比起某些拿著高工資仍斤斤計較的人來，要高尚千百倍!老人是可憐，值得人同情，更可敬，給我，給世人，樹立了極好的榜樣。送老人出門，望著他離去的背影，我忽然感到生活的壓力減輕了許多。

　　在印度，古魯是神圣與智慧的化身，德高望重，他把一位乞丐當成自己受益終生的老師。因為他遭難時，曾與乞丐共同生活了一個多月。他從乞丐身上看到了希望，堅定了生活信念，重新?lián)P起生活的風帆。

　　按照古魯?shù)倪壿?，眼前這位生活窘迫的收舊老人也是我的老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