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德鳳：瀟瀟灑灑老去

　　作者：曾德鳳 稿源：時評界 編輯：洪小兵

　　清晨的公園里，人們見到的獨特的風景，不是年輕人和中年人，而是成千上萬的老年人。老年人把每一座公園，都鬧騰得沸沸揚揚。他們用晨跑、散步、太極拳、交誼舞、廣場舞等等，叫板高血壓、冠心病、動脈硬化等老年病。他們的這種精神，值得大書特書。這是人類區(qū)別于其它動物的一個重要的特點。你見過老死籠中的雞嗎?肯定沒有。雞在老死之前很久很久，便把自己奉獻給了人類，因此它們統(tǒng)統(tǒng)是青春年少，沒有動脈硬化。你見過老死欄中的豬嗎?肯定沒有。豬那么的肥，按理說，它應該是冠心病的專利擁有者，但我們從來沒有聽說哪頭豬是冠心病死亡的。那是因為在豬患冠心病之前很久很久，也許豬們還在豆蔻年華，便成了下酒菜。他們全然沒有人類對抗老年病的鋼鐵意志。它們用小聰明化解了可能面臨茍延殘喘的困局。比起人類來，它們要多渺小就有多渺小!

　　老年人也同樣能瀟瀟灑灑應對智力衰退。沒有能力看大部頭了，就看一些小冊子;沒有能力看老子、看康德、看黑格爾了，就看輕輕松松越策越開心的書;沒有能力看書了，就以電視取而代之。他們可以從早到晚把電視看得昏天暗地，他們可以從電視乏味的鏡頭中尋尋覓覓出一些味精、胡椒來。我們全沒有智力衰退帶來的一系列惶恐。有個叫海明威的人，號稱硬漢，但他不能忍受晚年病痛折磨再也寫不出小說帶來的苦惱，用一枝獵槍對準自己的嘴巴，把自己的一口牙齒打得天花亂墜!這樣的硬漢，比起我們千千萬萬的老年人，遜色多了。但這只是一個偶然的洋個案，不具標本意義。可貴的是，有忍受智力衰退折磨的雄心壯志的老人們，并不把它當作雄心壯志，而將此當作家常便飯而已。

　　力拔山兮氣蓋世，是年輕人可以有的氣概，對于老年人來說，只能是廉頗老矣，尚能飯否?杜甫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里對頑皮小孩的唉嘆，就是老年人體力衰退帶來的折磨的一個典型的例子。可敬的老年人，不能吃一碗飯，就吃半碗飯，不能力拔山兮氣蓋世，便量力而行，一點也沒有意氣用事，與年輕人一決高下的沖動。他們不能在愛情的實踐上大有作為，便在愛情的理論上進行不倦的探討。他們的愛情武器，換成了眉眼，換成了加了醬油的段子，亦其樂融融。胡長青靠偉哥在粉脂世界里稱雄，只是一個例外，因為絕大多數老年人不是這樣的，胡長青也不具標本意義。

　　大魚吃小魚，小魚吃蝦米，是恒古不變的江湖法則。年輕的魚吃茍延殘喘的魚，恐怕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。有一則笑話說：一個吝嗇的老財主老態(tài)龍鐘了，他召集四個兒子來，讓他們談談如何處置自己。大兒子說，要舉行隆重的葬禮，老財主怒目以對。二兒子說，用一床草席打發(fā)老子，老財主一臉陰沉。三兒子說，把他丟到田里肥田，老財主臉上終于陰轉晴。四兒子說，要趁他還沒有骨瘦如柴，把他擺上案板當豬肉一樣賣掉，老財主笑得陽光燦爛。這只是一個虛構的笑話，人類遠沒有某些動物血腥!如果老年人都被趕盡殺絕，那每一個人從少年起，便背負著沉重的心理負擔，擔心自己的句號怎么個打法。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中，是很難盡情地釋放潛能的。那對于人類這個種群的發(fā)展來說，不能不說是一種障礙。到底是高等動物，人類具有了安度晚年的優(yōu)良的外部環(huán)境!能不能瀟瀟灑灑地老去，就看自己了。只要愿意，門板都擋不住的。